作为一个2g冲浪的老年人，最近我时常感叹，越发看不懂互联网上的新流行。
曾几何时，说到“摩托车”三个字，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，还是新闻联播里浩浩荡荡的春运大军：
车轮勇猛地劈开雨天中的风浪，在雾蒙蒙的山路里，老师傅们一个灵敏的贴地压弯，溅起无数淤泥。
三辆摩托，五天四夜，农民工们用它骑行1350公里，为的是回家过大年。
但现在，世界变了。
当一群网红迷上摩托车，一夜之间，无数“女骑辣妹”铺遍短视频平台。
手机镜头下，一辆辆摩托车从身边擦肩而过，然而车上的那位既不是农民工兄弟，也不是外卖小哥。
而是一个戴着兔子头盔，身穿短裙配丝袜的年轻女孩。
她们风驰电掣，只留给网友一尊飞驰的屁股。
via @爱骑车的跑酷胖子
就像被中产们玩成了网红运动的飞盘一样。
如今的互联网上，摩托车正成为都市辣妹的时髦新宠。
这股辣妹力量迅速入侵，成为了女骑代言，并把不混圈的普通人统统“撞飞”。
01
在短视频平台
十个摩托车手，九个女骑
说出来难以置信，现在的00后女孩，已经开始比谁摔得惨了吗？
前段时间，我在网上点开了一条女骑视频，之后的几天里我就天天被推送女骑的相关内容。
via @体育biu
到底什么是“女骑”，摩托车圈内的人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。
但在短视频平台上，她们基本可以分为两类：
一类是黑头盔、黑裙子、黑丝黑靴子，总之浑身上下一身黑。
她们往往会骑着一辆糖果色的重型机车，走的是炫酷辣妹风。
via @玩车的小恩
另一类则是日系甜妹。
她们的经典打扮是JK短裙配玛丽珍皮鞋，白色头盔上贴个红色蝴蝶结。
挑选的机车也往往是可爱的马卡龙色。
via @H_(机车)
在赛博世界里，她们数量庞大，来势汹汹。
不仅塑造了“女骑”一词在普通网友心中的印象，甚至快要成为“摩托车手”的代名词。
在某音上搜索后者，第一个跳出来的页面，是一位女骑。
打开某书想了解一下“摩托车”，从第一屏滑到第二、三、四屏，出现的依然都是女骑。
然而，和女骑在网络上爆火相对应的，是她们的风评极差。
一些女骑视频经常会选用《漠河舞台》作为bgm，配上文案“摩托车不会停产，但18岁只有一次”，文艺且抒情。
然而点开评论区却会看到，留言遍布狗头emoji。
“建议改成摩托车不会停产，但生命只有一次”“鬼火一响，爹妈白养”。
如果视频的主人公恰好穿着又比较暴露，还会被网友默契地称为“血肉模糊套餐”。
这背后离不开对女骑的技术争议。
“女骑就是一帮装X的，穿个黑丝骑摩托，骑行5分钟拍照5小时，技术又不到位，出了事儿就是害人害己。”
在一些专业摩托车人士看来，女骑没有一个是真爱摩托车，都是当拍照工具。
为此，一位某音博主还专门拍了一期视频，吐槽女骑既不专业也不纯粹，车子是分期购买提前消费，考证是为了炫耀摆拍赚流量。
这条宣泄式的视频，一经发布就大受欢迎，点赞量高达37.4W。
评论区纷纷附和，大有“天下苦女骑久矣”之势。
而在知乎，搜索女骑两字，还会看到各种关于女骑混圈子、私生活混乱的八卦帖，一些答主纷纷以圈内人的身份，痛斥女骑扰乱风气。
这种声音之大不禁让我陷入了困惑，难道我还没开始学摩托车，女骑就已经成了贬义词吗？
02
女骑成新流量密码？
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，在短视频平台上，女骑正成为一种流量密码。
在某音上，不少女骑博主发布的作品，点赞量动辄过万。
丝毫不比一些偶像明星逊色。
仔细翻看某书会发现，不少女骑博主原本的帖子，发了个把月点赞量也只有个位数。
可当她定位成“女骑人设”后，数据就蹭蹭上涨到了几百甚至上千。
但刷久了我却发现，很多视频网站上的女骑博主，身份没那么简单。
比如以下这条爆款视频，拍摄视角来自一位私家车车主。
在被他按了喇叭并起哄调戏后，女主不仅没有害羞，还奶凶奶凶地回以一声“哼”。
她举起了自己瘦小的胳膊，摆出一个秀肱二头肌的姿势，还不忘冲镜头挥舞自己的小拳拳。
仿佛在说，“老娘可是一个不好惹的可爱角色！”
然而第二天，我惊讶地发现自己，又刷到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视频。
同样是路遇女骑停在红绿灯前伸懒腰，同样将男私家车车主作为反派角色——
同样不怀好意的滴喇叭，和同样瘦弱的肱二头肌。
只是这一次，女主角换了一个人，风格也从甜妹变成了辣妹。
咱也不懂，咱也不知道谁抄谁。
但随着这种撞剧情的视频变越多，我对她们的身份也逐渐存疑。
抱着好奇心我点开了其中一位的主页，果不其然，其中好几条作品都在介绍如何买车。
所以这哪是什么路边随随便便碰到的“素人女骑”，分明就是一位专业的短视频博主。
这其中，很多人甚至都不是单打独斗。
一位专业做视频的朋友告诉我，就我刷到的那些女骑爆款，拍摄专业、剪辑流畅，连脚本也是精心打磨过的，一看就知道出自专业的MCN机构。
所以短视频平台上的“女骑博主”，并不等于“女骑”，她们另一重身份其实是视频up主。
而作为网红，摆拍本就是她们的工作，提高流量本就是她们的kpi。
只是恰巧，互联网迎来了一个“女骑”成为流量密码的时代。
这就导致了女骑一整个群体风评被害。
女骑为什么能成为流量密码？
这就不得不提一个人：痞幼。
2020年4月，骑手小李的摩友群突然显示几百条未读消息，他点开一看，发现所有群友都在转发一张性感的机车照。
照片里，一个金色长发的女孩，身着一身黑色紧身机车服，骑着一辆线条感极强的粉色宝马摩托车，尽显年轻性感。
照片主人公，正是痞幼。
短视频账号被网友扒出后，痞幼马上接连分享自己玩转多款重型机车的视频。
看惯了香车配美女的搭配，这种机车配美女的风格很快就收获了大量男骑手的关注，目前粉丝量已经高达2600多万。
而和宁静、张继科等流量更大的明星合拍视频，更是让摩托车这个小众爱好，大幅度出圈。
机车圈本来女性就少，痞幼又是多年的专业玩家，顺利打入机车这条垂直赛道，让20多岁的痞幼广告接到手软。
有自媒体统计过，痞幼一个月能接到25单左右的广告，如果一笔广告按平台提供的参考价45万，她的年入已经过亿。
“亿万富翁痞幼小姐”这样的噱头一出，让无数网红看到了“流量+财富”的双重密码：
入局女骑。
03
普通女骑，被流量挤压
然而，即便摩托车车技扎实如痞幼，回溯她走红的历程，会发现最初的契机依然是那组“性感照片”。
也因为如此，在痞幼身上，一直都存在着“是否在打擦边球”的争议。
有趣的是，这部分争议往往更多来自于男网友。
女生对此却不以为然。
“任何一个小众圈子，包括电竞圈、动漫圈，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？”
KK是我采访到的一名线下女骑，在她看来，一项小众爱好能在互联网上出圈，引起广大网友关注，几乎都离不开女性擦边球引发的争议。
为什么能火，是因为有人爱看。
俗话说的好，为什么短视频平台老给你推荐一些乱七八糟的，是因为它给你推荐的都是你喜欢看的。
难道短视频平台上就没有素人女骑了吗？
当然不是。如果真想了解女骑，其实能找到不少线下车友会的活动视频。
里面的女孩大都裹得严严实实，护具齐全，她们没有精致的妆容，甚至显得有些灰头土脸，只是相对之下，这样的视频点赞量都很少。
不管哪个平台，流量最高的永远是露胳膊露腿的那一批。
更何况，男性难道就不爱摆拍了吗？
在一档访谈里，姜思达曾经吐槽过男骑爱摆拍：
“只要骑过一次机车，别管有没有京A牌照，一定要发自己骑机车穿皮衣夹克英姿飒爽的照片。
我在北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机车，但是在约会软件上一次性见完了。”
在KK看来，就像“短视频里出事的都是女骑，那是因为出事的男骑都在新闻里”，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女骑太少。
via @张年糕
另一名摩托车发烧友张年糕今年25岁，骑龄4年。
大三那一年，因为重庆交通太过拥堵，她决定买一辆摩托车作为通勤工具。
但到了店里，她就被一辆墨绿色柴特博格彻底吸引，加上导购的那句，“你是重庆第一个想买这辆车的女生”，她入了坑，花费一共是2万多。
via @张年糕
“不同于地铁公交车，我喜欢摩托车是因为它是我在城市茫茫人海里的岛屿，我知道它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，也会永远等我。”
真正喜欢摩托车的人，理由和男骑其实并无二致。
后来，这辆摩托车见证了张年糕5000多公里的骑行路程。
via @张年糕
看到她骑摩托车后，连她爸爸也马上去考了摩托车驾照，和她一起骑。
via @张年糕
而作为一名预备女骑，沈一一早就拥有一辆私家车。
还想学摩托车，是因为在路上看到了另一名帅气的女骑：
“就是觉得很帅啊，而且技多不压身，如果有条件学开飞机，我当然也会冲。”
via @网录
事实上，现实生活里学摩托车的女骑正在变多。
沈一去驾校练车，到了现场发现，还有好几个和她一样的女孩。
驾校教练告诉她，大概从2021年12月开始，光是她们驾校的报考男女比，就从9：1升为了2：1。
坏消息是，从80年代港片里的女骑，到2022年《新蝙蝠侠》里的猫女，无论电影里多么英姿飒爽，女骑依然被视为男性陪衬。
短视频网红痞幼成为亿万富翁，曾让人以为会让更多人了解真实的女骑。
然而当算法和流量挤压一切，女骑依然成为了一种“特殊”被人围观。
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，现实的女骑依然没有现成答案。
一个充满偏见和割裂的舆论环境，是她们以后不得不面对的必然。